飞翔的影子

     一个飞翔的梦，掠过大地，穿越白云，与时光同行，

     云在飘，鸟在飞，而时光依然。

飞翔的影子

杨洁

     作者写在前面的话：

     这篇文章，其实是专写给一个人看的。

     我在平和遇见他，他很优秀，可他说，尽管谁都说他很不错，但他仍然不快乐，很自卑，甚至不会笑。看到压抑的他，就如看到当年的我，胆怯、彷徨。我要告诉他，我是怎么走出我自己，我想让他快乐起来。

     我把此文发给了一个文友，文友是位母亲，在平和从事文化传播工作，有过在一家城市电台谈话节目当栏目编辑的经历。我只是想和她说说心里话，谁知她把文章推荐给了她的弟弟，平和的校长平，平建议将文章收入平和故事集中，这真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对她说，请不要发这篇文章，我不想让父母伤心。她却把此文通过网络转给了她在上海工作的女儿。那个刚刚大学毕业走上岗位的女孩子，看了我的文章后，在互联网即时对话的屏幕中，对她的母亲说：妈，我爱你，我从中看到了自己成长的路。那位母亲把她和女儿之间的对话，发给了我。于是我看到，那母亲是这样回答她女儿的：孩子，我也爱你。

     文章写就了，就如一个孩子长成人离开了父母。尽管有那么多顾虑和担忧，但孩子毕竟要走自己的路，这是每一个做父母的，很难能够左右的。于是，我释然。

     我用很多的时间，很大的努力，让父母相信我是个好孩子。我的亲戚朋友，以及爷爷奶奶，都是喜欢看书的人，我是那么虔诚地希望，我的亲人们看到这个故事以后，更相信，我依然是个好孩子。

     有过迷茫，有过困惑，但我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归宿感，找到久违的亲情。父母对我始终不变关爱和亲情，点亮了我的心灯，伴随着未来的路。即使曾经有过那些无心的责备，也是对我的一种深沉的关爱。

     我曾经羡慕过很多孩子的快乐，一直最在乎的不是自己的快乐，而是父母的快乐。殊不知，孩子的快乐，才是父母真正的快乐。我现在做任何事情，最最牵挂的，就是父母了。我希望我父亲看到这个故事后，能够知道他一直为之骄傲的孩子，没有辜负了他的厚望。

     我的弟弟妹妹们，我还是希望教育你们不要早恋呢，尽管我非常顾虑，甚至都不敢提起，当年读高三的姐姐也是一个有过早恋情结的孩子。

     过去的路，我们已经走过。未来的路，还期待我们携手同行。

          老师骂我在浪费大家的生命

     我在湖北仙桃的农村长大，从小就胆小敏感，总也摆脱不了对别人的畏惧。上小学的时候，爸爸带我去报名，在校长面前，爸爸把学费递给我，说，洁，你数给校长听，这是多少钱？我数钱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校长大笑，爸爸很尴尬。

     上课真是一种煎熬啊，老师提问的时候，我都会把头低下，惟恐被点到名字。因畏惧喊“起立、坐下” 我不愿意当班长。当了班长后，喊了五年的“起立、坐下”，仍然小声，仍然紧张。有一段时间，每次喊完之后就冲一个好朋友吐吐舌头，那意思是，看看，我终于又熬过了一次。老师马上告诉爸妈，说，你们女儿在课堂上老扮怪相。我被批评了，真的很冤枉。

     小学考试，让写到圆周率小数点后第七位，我写到了第二十位。老师问我，你是抄书上的？我吓傻了，居然愣在那里没出声。老师笑笑，算是我默认了。回家后，我告诉妈妈，妈说：他不相信，你就背给他听，难道他会把你舌头割了？

     初一的语文老师，对文学特别热爱。第一篇课文，《这不是一颗流星》，老师说，谁要是能把这篇文章复述出来，就很不错，要能背出来，简直就是天才了。我听得热血沸腾的，因为我早在前几天就能完整而流利地背出来了。班上有个男同学站起来复述了，老师夸奖了他。我不屑一顾，可终于还是没有勇气站起来证明我就是他所说的天才。

     我看了很多的书，拿自己的作文和书上的比，觉得自己写得太差了，而老师们一直都公认我的文章好，老师每次念我的作文，那几分钟时间感觉特别漫长。后来，老师让我自己念，我几乎要哭了，坐着不肯起身。

     快点，快点，杨洁，你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老师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声音很响。我艰难地站起来，拿着作文本，全身都在发抖。同学都在看我，心一横我念了。才读出口，老师一声猛吼：“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又没了。“快点快点，时间就是生命，请你不要再牺牲大家的生命了！”他大手在桌上一拍，我又开始念了。“停！停！你是怎么搞的？我耳朵不好，大声点，大家都听不见。”言毕，又看着其他同学，“你们能听见吗？” “听不见！”异口同声地回答中还夹杂着幸灾乐祸的笑声。

          我想还是死了会比较好一些

     其实，孩子的自卑和羞怯都是有成长背景的。

     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我们家三代同堂，虽和爷爷奶奶住一起，但却分开吃饭。父母一直忙于农活，经常天黑都不见回家。于是爷爷奶奶做好了饭，看到我们兄妹三人在外面玩，便会叫哥哥过去吃饭。我依旧玩我的，一遍一遍地经过爷爷奶奶的眼前，只是，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扫过他们一眼。我很骄傲地传达着一个讯息：我不稀罕！

     父母总说绝对没有重男轻女，再举出若干例子证明他们重视我胜过重视哥哥。可怎耐我从极细小的动作、表情乃至话语了解到，这一切并非实情。

     家人亲戚都很在乎哥哥，我很识趣地不和他争宠，可是我又觉得父母比较喜欢妹妹一点。由此，我不怎么喜欢妹妹。记得有一次，爸爸特疼爱地对妹妹说：你这小家伙，你不听话，拿刀来，我要杀你。爸爸随口开玩笑地说说而已，站在一旁的我却像得了令一样地跑到厨房，费着老大劲拿起一把菜刀，屁颠屁颠地跑到爸爸面前：“爸爸，给你，刀！”

     父母愣了。在他们眼里，我比妹妹厉害很多，一定经常欺负妹妹。

     那时候我一定是很不喜欢这个妹妹的。我不愿意什么都得和她分享，爸爸尤其宠爱她，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嗲得我难受。小孩子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情感，父母清楚地看到我对妹妹的敌意，出于同情弱者的心理，愈发疼她，只要我们吵架，一定都会批评我。我不喜欢她畏惧我，不喜欢她依赖我。

     一个极端敏感的孩子，一个时时担心自己处境的孩子，一个因为大人几句玩笑话便委屈得眼泪汪汪的孩子，一个固执的孩子，肯定是没有人喜欢的。几个姑姑也不喜欢我，爷爷奶奶也不喜欢我，我总是觉得我是个弃儿。

     父母一生气便会开口骂我，你怎么还不死啊 ! 有时候我总是把这句话当真，经常在挨骂后委屈地想，也许还是死了比较好。小孩子哭得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大人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哎呀，这还有什么意思活下去啊，这下子该去撞墙了，跳楼了……”他们当然不知道，我经常在河边徘徊，经常在挨骂后站在楼上看着下面，经常想着安眠药。

     在学校里，我成绩很好，总是拿第一。每天吃晚饭，点着蜡烛等妈妈做饭，总是会被问道，今天考试了吗？你第几名，拿了多少分？然后再骄傲地给爸爸答案。

     读初中了，也是很容易就拿到第一名，每天被表扬，父母更是关心得不得了，下雨下雪就要来学校，再陪我们一起回家；家里弄了好吃的便要送到学校来；天气冷了也会来送衣服，那时候，从学校到家里没有车，只能骑自行车去，走一趟路就是一小时，爸爸就在无数个恶劣的天气里在那条路上来回……我总是被他们感动得流泪，心想，我一定要考第一才对得起爸爸妈妈啊。

     正因为太追求完美，所以总担心下次第一被别人抢了去，仍然极端自卑。我自卑而懦弱但也很容易走极端，有一次因为要换座位而威胁班主任，给他写信，你如果不同意，我马上从楼上跳下去。

     小学四年级去参加竞赛，之前有三个月的培训，我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父母抱了很大的希望，但我很意外地在考试中没有拿到任何奖。那是夏天，我们一家在外面乘凉，听到父母说起这件事，他们在叹气，然后对妹妹说，你看，她从小就骄傲自满，井底之蛙呀，不知道天有多大，老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呢……

     我闭着眼睛，想避免尴尬。妹妹问：她睡着了吧？妈妈说，她哪里是睡着了，她在装呢，不好意思了……那时候我心里很难受，却还要听着自己父母的奚落和讽刺，眼泪必须忍回去。

          远到给我有借口再也不回家

     高中的辛苦有些不堪回首。那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年级前两百名都能进重点大学。我在班上拼命地努力，所有学习的动力和目标，仿佛都只来自父母所给的压力。我每天很少说话，很少笑，讲多了两句话都会责怪自己又浪费时间了。

     只要有可能，妈妈就会开始对我进行教导，某某以前的成绩很好，因为早恋成绩马上就垮下去了……总之，你不要和男生讲话，有人和你说话你要当聋子，不理他。我果然就不讲话了，班上有七十个同学，都有着自己的朋友圈子，我不属于任何一个。而我，一天只讲十句话也不会觉得难受。

     没有人看到我的笑脸，我终日眉头紧锁。我很悲哀：父母是不理解我的，他们只知道让我考出好成绩，可是他们不问我钱是不是够用，衣服是不是够穿。我不开口，爸爸就不会记得给我生活费。他们关心的是我能不能给家里争光，而不是我本人。于是就在心里暗下决心，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念大学，去了之后我不会再回到这个家里。

     我考不好，于是哭了，不是因为不坚强，而是为了博取父母的同情，希望不要再听到伤心的话。不过爸爸没有心软，他坚持使用“激将法”，对我的哭泣表示很不耐烦，眼角的余光看也不看我。我的心凉到冰点。对于一个很有自信的人来说，“激将法”或者好用，但是对一个已经很自卑和绝望的人而言，无疑将加深这种自卑和绝望。于是我每日感叹，苦海无边啊，岸在何处？

     直到高三快要结束的时候，因为来自一个男生的帮助，我觉得我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忘。他说我笑起来最是灿烂动人，因此我开始多了微笑。他做很多的练习题，然后精选出最有价值的给我做；他在自己考了很高的分数时，小心翼翼地照顾到我的情绪；他甚至告诉我应该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那时候有一种方便面里面有十二星座的卡，全班同学都在集卡，集齐十二张就可以拿大奖。他是白羊，我是射手。射手，是一个快乐的星座，个性开朗，有激情，憧憬不寻常的生活。十一种星座都有了，惟独没有射手座的卡。于是每天他都在吃方便面，吃了快一个月后，我问他，得奖的几率这么小，你每天都吃方便面难道不恶心吗？他用特受伤的眼神看着我说，那是你的星座啊，我要把它找到。

     原来我也是这么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个人。

     高考结束后，我违背爸爸的意愿，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报了广播电视新闻学，照当时的性格，这个专业根本就不适合我。但是三年的高中让我对物理彻底没了信心，我不敢再学理科了，怕自己在这样的压抑下会疯掉。爸爸大发雷霆，他脾气暴躁，生气时口不择言，我每天听他反复说这句最让我受伤的话：你怎么不死了算了？

     我真的想过死。可我提醒自己：有一个人需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年之后感情无疾而终，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也是在高中这段时间，我和妹妹的感情好起来了，我们在一所高中，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那些日子，也多亏她经常开导我，帮助我，在我哭泣的时候她只默默地看着我，我看她的眼神，我知道她没有计较我以前对她做的一切，她仍然关心着我。

          所有的怨恨和委屈都消散了

     我终于还是没有走到很远，而是留在武汉。父亲送我去学校的那天，我看到他穿梭在人群中的背影，他已经花白的头发，他拎着行李时青筋暴起的手，我的心痛得难以自持，所有的怨恨和委屈都消散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这是我的父亲，他瘦成这个样子，他经历那么多的苦难，他把所有的心血都奉献给了孩子。他离开学校之后我会失落惆怅，我会因为见不到他而流泪。这是我永远都离不开的亲情。

     其实，父亲那时候跟我的关系不好，很大程度上也都是因为那个男生的缘故。事实上他也并非捕风捉影，那就是事实，还是我不肯承认的事实。那三年，因为哥哥生病、住院、休学，他心力交瘁，自然忽略我的感受。好在，我学会了理解他的无奈。我的心情也平和许多，不争宠、不计较，而他们，和当年所有说我脾气古怪的长辈，却开始夸我是个懂事的孩子。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拼命去追求一样东西的时候，你总是得不到，你心情平静下来了，该来的就来了。父母也已意识到并非所有出自爱的话语都是好的，爱需要有好的表达方式，有些方法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奏效。

     大学里我仍然为没有足够的钱花而觉得窘迫。很幸运的是，我拿了很多的奖学金，足够交两年的学费。大三时，我迷上写故事，写了几十篇文章去投稿，很多文章发表了，然后我在学校里等着稿费每个月从各地飞过来。写作，无可否认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如果不是因为缺钱用，我也许永远不会带上一块面包就坐在机房里连续写六七个小时，若非如此，我也发现不了写作的乐趣。

     苦难有时也是财富啊。

          演戏般的笑容让我悄然落泪

     心理学上说，性格是后天形成的，也是可以改变的。在大学，我开始改变自己，要有笑容，要每天多说话，要参加很多的活动。我刻意让自己大声说话大声笑，做一些以前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有时候陪着人讲话，三四个小时都不停。念笑话给人听，还没出口自己就先笑趴了。

     在新的环境里面，谁也看不出我曾经是多么自卑多么内向的一个人。尽管有时候仍然比较胆小，比较缺乏底气，甚至是过于敏感，可是我仍然欣喜地看到了自己的改变。

     后来我对同学讲，你们知道吗？其实我是一个超级内向胆小的人。他们马上哄堂大笑：如果你这样也算内向的话，估计就没有人可以算作是外向了。

     那都是假象。我像一个出色的演员，活在自己的想象里。

     大一的英语老师有一次问我，你一直都很不开心，有什么事，想开一点，总是蹙眉可不好。回宿舍后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因为那么长的时间里总是愁眉深锁，竟然成了习惯，即使是开心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是忧郁而茫然。我伸手触摸了自己的眉头，想到自己这么久了仍然会在梦里见到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到自己总是从梦里哭醒，刹那间再次泪流满面。那些记忆多么深刻啊，我却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呢。

     亲爱的，你一定要快乐起来。我对镜中的自己说。

     只是我的内心里仍然会经常彷徨不安，碰到不友好的人，马上就全线崩溃，再次变为从前那个女孩子。 2004 年暑假，在毕业实习之前，我打电话给指导老师的时候，是一个伶俐聪慧的女生。几天之后，我又成为了那个手足无措，彷徨不安的孩子。

     在电视台里熬了一段实习时间之后，还是因为我的自卑和惶惑，无法打开工作局面，主动提出了离开。

     奥运会开始了，整整一个星期，我每天赤脚走在地板上，蜗居在一间很小的宿舍里，除了出门买食物，其他时间就是躺在地板上看比赛，看报纸。下午睡觉，总是一觉就睡到天黑，醒来怔怔地看着窗外，无比惆怅和茫然。然后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下。

          平和的 Maggie 成了舅舅的偶像

     我需要有个人陪我说说话，我把电话本翻了一遍又一遍，找不到可以拨打的号码。我总是有意无意就盯着桌上的电话，渴望它响起来。 2004 年的 8 月的一天，舅舅来电话了。我很高兴，舅舅，你上次不是说要学英语的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带你到武汉的新东方去看看。

     舅舅笑着说，我现在已经在珠海这边的一个学校学习了。我们在这边都不让讲汉语呢。你要是有时间了，给我打个电话，你也来学一段时间， OK ？你六级都玩似地过了，过来练习练习口语不是很好？对你肯定很有用的。这边有个扫地的阿姨，扫了几个月就扫到了四级，比我还高一级呢。

     哇，这么神奇啊？我当下就叫了出来。

     随后，舅舅给我发过来了一个网址，以及一个邮箱。我问那是谁的邮箱，他说，那是我的老师 Maggie 的，舅舅说， Maggie 才比你大一岁， 82 年出生的，中文专业，英语讲得可好了，平时有什么问题，可以写信给她。 OK ？我觉得舅舅比我还年轻了。

     我妈还很小的时候，外婆就去世了。舅舅尚在初中的时候，外公又去世了，妈妈和两个姨妈都已经嫁作人妇，舅舅跟着他最小的叔叔生活，因为经济压力，没有上高中大学，英语几乎全靠自学。从小舅舅都特别疼我们，因此我们跟他特别亲。

     舅舅在山东工作的时候，总是妈妈最念叨最想念的亲人，离开山东后，他开始挣扎在自己人生的最低谷，在一个没有前途的单位里蹉跎着。妈妈和姨妈都特别心疼，和担忧，直到 2004 年六月，他在深圳的一家外企工作之后，一切终于有所改变。

     他有一个同事的妻子曾经在平和学习过，据说回去之后还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英语新闻了。于是，舅舅也慕名来到平和。

     下一个慕名而来的，就是我了。除了纯英文环境和舅舅的承诺之外，我对平和一无所知。舅舅的承诺是：让你爸妈不要担心，钱，我来出。你放心，这钱肯定是值得的。

          难道 Maggie 也在那道神圣的门后

     我在往珠海的大巴上看到了漂亮的大海，干净美丽的情侣路。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离开湖北省，第一次见到南国的风光，我对这样的风光有一见钟情之感。

     来到平和之后，舅舅说，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只让讲英文的哦。我看着那扇门，忽然想，难道门后便是一个教室，那个 Maggie 也在面？

     我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所有的中国人都在讲英语，都有一个英文名字，太新鲜了。晚上我随便闯进了一间教室，里面笑声不断。有个中年人，笑容满面，讲着他在美国留学的经历，挂在胸前的姓名牌上写着他的名字 Ping 。我完整地听懂了。听着听着我忍不住问舅舅：他是校长吧？我说，这个人的故事很精彩哦，我很想采访一下他。行啊，舅舅总是鼓励我，那你去跟他说。

     第二天，舅舅给我打电话：你准备一下，这边有个经理要跟你谈谈。我一下就紧张起来：谈什么？你不是要采访校长吗？好，既然如此，我就不能退缩了。我装得一无所惧地跑过去，在前台，问一个姓名牌上写着 Casper 名字的工作人员，是不是有人找我？ Casper 想了想，让我在那里等着。

     然后一个叫 Arthur 的员工就把我叫过去了。 Arthur 看上去和我的一个朋友长得特别像，很有亲和力，我们在一起聊了几分钟， Arthur 拿着自己的名片问我他的名字怎么读，还解释他名字的含义给我听。后来他让前台给我写了个姓名牌，进去参加晚上课程。

     在平和培训的两周时间里，我在 Tom 的班上感觉到时间在飞一样地流逝，那是家一样的感觉。我总是在 Tom 面前第一个举手，念绕口令，志愿到黑板上写东西，给同学们解释什么是头脑风暴法……那些善良而可爱的同学们总是让我为即将来的离开而哀伤不已。两周对我来说太短了，我应该多呆一段时间，了解更多的人，只有在这里，我才不是当年那个低头祈祷的孩子。可是，我哪里有钱呆这么久呢？

     我决定申请做义工，第二天，我鼓起勇气给 Arthur 打了一个电话：我可以和你谈谈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地争取某一个机会。我告诉他，我喜欢写作，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 Arthur 他的眼神特别真诚，他说，我们现在也缺这方面的人，真的，我有一种预感，你一定挺适合我们的。我便和他滔滔不绝地谈了很久，很久以来我都没有讲过这么多的话了，尽管事后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够傻。

     Maggie 是从平和的学生一步步走上平和的夜晚课程的讲台，我终于意识到，在平和，有一天，我也可能成为再一个 Maggie 了。

          和快乐的人们一起分享快乐

     在平和做义工的头两天里，我还小心翼翼地瞅着大家，忐忑不安，生怕自己什么地方做不好被批评了。但是很快，我发现，这里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好啊？

     在平和时间不长，却发生了很多让我感动的事情，无法历数。我的领导 Arthur ，是一个总是在为他人考虑的人，从来没有一点架子。他给我买生日蛋糕，我说想学摄影他就叫负责摄影的 Kelvin 过来教我……他总是在关心别人。而我做一点小小的事情，他都会真诚地说， Janet ，谢谢你，辛苦你了。当然我也有我犯错误的时候，他也会批评我。

     我相信“近朱者赤”这句话，所以，我希望能继续呆在 Arthur 旁边，受他的熏陶，让自己也变得“完美”一点。我学他的关心人，学他对每个人微笑，学他帮助学员，学他的坦诚……

     犹记得以前值班时，主管 Tommy 都会打电话问我吃饭了没，同事 Mond 则一直担心我没有休息好，去广州参加活动回来的时候，天冷，校长 Ping 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穿；回武汉的时候 Anson 带着我去坐地铁一直把我送到车站……我的好姐妹 Gerry 在我肚子饿的时候替我叫外卖；信息部的 May 和我去吃肯德基时说，你是义工，我替你付账吧……

     和他们在一起久了，慢慢地，我也变得开朗很多。现在平和很多学生都说我整天在笑，所以他们也对我笑，其实我们都叫不出彼此的名字。

     我会记得每周给爸妈打电话，我会经常和朋友们一起出去唱歌，会“剥削”同事的衣服穿，越发像个大大咧咧的人。我在平和有了很多朋友，我学会了图画，也倾听了很多员工和老师的故事，整理了不少文稿，我的工作得到了大家的肯定，感觉很轻松快乐。

     虽然，许多年的记忆依然清楚，可是，我知道我已经远离了那些忧郁彷徨的日子，不再是以前极端自卑的孩子了。在平和学习中文的一个秘鲁学生对我说，杨老师，你每天都在唱歌，你一定很快乐。

     那是接近下午五点的时候，他用中文问我：你听到鸟在叫吗？

     我抬起头，窗外，白云下，有鸟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