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利人演讲：美国文化中的儒家理想 之一

平和学员走天下，《瞧，那美国人》

从这些生动的人文故事中，不仅反映了东西文化的碰撞，作者对美国看法的变化，更有作者从人生、信仰、教育、环境、政府职能等多角度的观察和理性思考。让读者通过生活在另外一种文化背景下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感受了空间的遥远、时间的逆差和文化的迥异。

  2006年周先生和平和再续新缘：春季，周利人先生受邀到平和书院作了关于美国文化中的儒家理想的精彩演讲。依托东方文化的土壤，以开放的心态去看世界，从中西文化、法学、社会学、历史学等范畴中的差异中看到共性；更从其共性中看到差异。周先生的演讲获得了与会者的欢迎。夏季，周利人的博客开张了，内中便收有此次讲演文稿。经作者同意，转发平和网站，与平和朋友共享其真知灼见。  

美国文化中的儒家理想  

                    周利人  

                          --  在珠海平和书院专题演讲  之一

                                     2006年3月18日星期六晚

各位晚上好！

首先感谢洪校长和在座的各位给我这个与大家交流的机会。

今晚我和大家交流的这个题目很大，又是“文化”，又是“理想”的，整得自己很心虚。洪校长在美国多年，对美国文化的了解很深，在他面前讲美国，有点班门弄斧的意思。谈中国文化，我又没有什么研究。大家看我在写字板上写的这几个像小学一年级水平的字，就知道我没接受过多少传统文化的训练。所以，如果我讲得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如果大家觉得耽误了时间，请原谅，就当是看了一场陈凯歌的电影《无极》。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下面我就列举一下在美国文化中有哪些儒家理念？进而再思考一下：为什么美国人跟我们八辈子都打不着一竿，也没像日本人那样专门来过中国偷师学艺，可是这些观念却从我们身上跑到他们身上去了？

一、和而不同

这一思想出自孔子在《论语.子路第十三》中所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而不同”在美国文化中的体现是：

1、种族的和而不同

表现在美国是个多民族、多种族的国家，各色人等基本上是相安无事。种族歧视在骨子应该还存在，但表露出来的越来越少，一旦发生，就会引起很大反响。我刚到美国的时候，还想，我也有机会当一把外国人，可人家根本就没有觉得你有什么不同，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不同，同等对待，马上没有了外国人的感觉。

2、文化的和而不同

在美国你能看到世界各种生活方式、文化艺术表现形式，有各种宗教团体，百花齐放。比如，除了法定节日或美国基督教的传统节日，美国还有许多体现不同文化的小节日，中国的春节曾被报道列为了纽约的节日。我在圣地亚哥还参加过一个叫“小意大利节”。就拿我们最爱的方面，吃来说吧，在美国的许多大城市，像在广州能吃到全国各地的小吃一样，在美国的大多数城市，能吃到来自世界各地风味的食物。911发生不久，在纽约纪念死难者的大会上，各个宗教首领都讲了话，包括伊斯兰教在美国的领袖。美国人没有因为911是阿拉伯人干的，而对伊斯兰教心怀愤恨，而是一起祈祷。

3、穷人、富人的和而不同

在财富的占有上，美国贫富差距不是很悬殊。中产阶级占了大多数。财富分配呈现橄榄型状。经济学家说这是个有利于社会安定的形状。美国的穷人与富人之所以能和谐相处，原因有两个：通过高税收和捐助劫富济贫，挖富人的钱用于公共需要和穷人。美国合法工作者要交收入所得税，一般为30%左右，年收入越高，交税比例越高，如果年收入达10万或以上，像热门专业的高级工程师、经济师和高层管理人员，高年资医师、律师等，税率可达50%。

第二个原因是社会保障制度和福利制度完善。今年的两会，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提出了一个概念，新的三座大山。教育、医疗、住房。在美国，除了住房外，医疗和教育这两座山都不太高。教育是十二年义务教育，那是纯的义务，完全是免费的。

医疗方面，对于中产以上阶级有医疗保险。对于穷人有政府买单。还有一个具体例子，有一个学员，一天深夜三点，突然腹部疼痛的不行，赶紧打911，不一会儿来了一辆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要全面检查，那学员一听，肚子也不疼了，因为美国医院收费是很贵的，检查下来要3000-4000美元。他对医生说，我是学生，没有钱，而且我现在确实不疼了，不检查。医生说来了我们就要对你负责，我会安排的。

结果在医院呆到第二天中午12点，经检查后什么事都没有，出院了。回来后的一段日子，那学员老担心会收到医院的帐单，结果临到离开美国也没人问。原来美国政府有一笔钱专门用于付不起钱的急救病人，医院收不到钱可以找政府要。当然，前提是按病人的收入，确实付不起。如果发现你有能力，他也绝对不放过。

比如我们当中的另一个学员，他的儿子有次弄伤了，也叫了救护车，做了常规检查，就要收他700多美元，因为根据他的记录，医院认为他有能力支付这笔钱。 另外，日常生活中，穷人会享受到一些优惠。美国贫困线是年收入在15000美元。也就是说如果你的收入每月在1100美元以下，你就是穷人。我们在那儿显然是穷人，所以生活中享受过一些优惠待遇。比如装普济电话，一个月5美元市话任打；比如缴电费有20%的折头。

4、残疾人与正常人的和而不同

全社会对残疾人的一视同仁和关照。正常人与残疾人他们相处得非常自然，并没有专门的工厂让残疾人集中起来工作，而是只要他有能力，就让他与正常人在一起。我实习的地方就有一位检察官，就是座在轮椅上的，大概是得过小儿麻痹症，头还有点歪，但他和其他检察官一样，工作上没有差别。

每个停车场都设有专门的残疾人停车位，正常人的车如果停在残疾人的位子上，罚款至少300美元。在美国，只要有能力，残疾人是可以开车的，比如刚才说到的那位坐轮椅的检察官，就开一辆经改装过的面包车，可以坐在轮椅上驾驶。

另外还有女人与男人的和而不同、不同性倾向的爱情的和而不同等等。关于美国的文化包容的状况，可以用费孝通老先生在80寿辰PARTY上讲的16个字来形容：“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二、无为而治

孔子在《论语.卫灵公》中说：“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无为思想在《礼记》中有更多的阐述。“无为而治”同时也是是道家的基本思想，这是儒道两家最相同的地方。

无为而治并不是懒汉思想。我理解为按客观规律办事，顺其自然。当下的美国政府在管理方面确实体现出无为的情形。在无为而治的思想指导下形成的政府最大的特点就是：权力小和服务性。形成的社会局面是小政府、大社会。

关于美国政府权力小的表现，我举三个例子。一是办公楼。美国政府的办公楼是很不显眼的。联邦政府的办公楼因为人多楼高一些，首都的政府机构的大楼因为是首都的关系，气派一些。但地方政府的办公楼是朴素的。比如我们居住的市。市政府楼是小平房，没有围墙，没有站岗的，也没有保安，谁都可以自由进出。比不上我们的镇政府。一看就没料到这儿是地方政府的办公楼 。

再看市政府办公室里那些秘书，倒是女秘书，但都是老大妈级别的，有的还做了祖母。漂亮的年轻秘书都到大公司去了。从女秘书的形象也反映出政府的地位确实不怎么的。还有一个例子。有一次，我们到另一个市的社区大学上培训课，中途学校安排该市的市长给我们介绍市里的基本情况。过程非常平淡。会议室里没有写什么欢迎市长亲临指导的标语，也没有主席台，只是靠墙摆了几把椅子。市长他们来了，坐下来就开始介绍。中途喝的水是他们自己带的瓶装矿泉水。完事后，拍屁股走人，学校也没有请他们撮一顿的意思。

关于美国政府的服务性的表现也有几个例子。

比如每一个州、县、市、以及旅游区都在进入的公路附近设有信息服务中心，外来的人可以进去免费索取该地区的资料和咨询。我实习时，还见过有的政府官员把自己的车停得离办公楼很远，原来是为了让出方便的停车位给来政府办事的人。

与警察打交道最能反映政府的特点。有一次，我到市中心去，回来时找不到高速公路的入口处，不小心逆行了。这时候，一辆警车来了，我想坏了，赶紧停车。警察问我，有什么可需要帮忙的吗？我说迷路了，找不到高速公路。他说你跟着我吧。我就开车跟在他的车后面。他把我带上了高速公路，然后在下一个出口走了，临走还伸手向我表示再见。

第三个故事是，有一天10点多，我从学校图书馆回家，路上有一段路雾特别大。我刚上路，旁边一辆警车打开警灯开在我前面。我一直跟着他，到了雾散的地方，警车转弯走了。我马上明白，他是在给我开路呢。

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孔子在《论语.颜渊篇》中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直译的话就是：自己不愿做的，不要强加给别人。与同事相处融洽，与家人和睦友爱。这个观念讲的是人与人相处的原则。    

在做人方面与之配套的观念还有：温、良、恭、俭、让。

美国人是出了名的追求自私自利和独立自由的，可是，就是这样一帮毫不掩饰自己本性的人却能在同一块土地上和睦相处。其中原因就是他们按照孔子和儒家倡导的这些原则来相处的，结果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在书中把这总结为“像豪猪一样相处”。

比如，互相包容、欣赏、尊重个性。比如尊重别人的隐私（年龄、收入、婚姻等）。比如讲文明礼貌。人与人打照面，不管认不认识，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笑脸相迎。我老婆探亲到美国的第二天，我和她去公园散步，见到迎面来的人都朝我们笑，或边笑边打招呼，她吃惊地问我，你在美国认识这么多人？出去办任何事，碰到任何的人，都是彬彬有礼，让人很舒服。

还比如。美国人只要不损害其个人利益，大部分人都具有乐于助人的精神。比如问路：因为我的方向感不强，所以我这一年开车，问了许多的路，没有一个不愿意回答的，而且一定要让你真正明白。与人相处时，他们待人热情表情夸张，很爱夸奖别人，很让人受用。我发现，美国人夸人很有水平，既让人舒服，又能避免阿谀奉承拍马屁之嫌。

窍门在于善于观察细节，称赞得很具体。比如女同事改了一个发型，或男同事带了一条新领带，其他同事见面时总是不失时机地夸奖发型和领带。实在是没什么细节可奉承时，他们见面也会来一句：今天你气色不错啊！另外，父母对孩子，老师对学生、老板对下属、上级对下级，总是鼓励的时候多，比如学生把圆形画成了椭圆形，老师会充满惊喜地鼓励他，因为他昨天把圆形画成的是六边形。

在节俭方面，美国人表现得与我们的观念不一样。我们的节俭是舍不得花钱；而他们的观念是舍得花，但花的过程中斤斤计较，扣门得很。主要原因是对钱的看法决定的，美国人是“人支配钱，不让钱支配人”，再加上社会保障完善，有安全感，所以花起钱来顾虑不多。但是，我们就不一样了。长期以来是吃了上顿愁下顿，敢大把花钱吗？

美国是个商业高度发达的国家，然而“Coupon”(优惠券)却十分盛行，即使是有钱人，在衣食住行等日常消费上，也不厌其烦地搜集和使用“Coupon”。每至周末，在各种商场里，时常可见人们拿着花花绿绿的Coupon，手推采购小车穿梭于一排排的货架之间，寻觅那些Discount(折扣)和OnSale(甩卖)的Special(特别的)商品。美国的Flea Market(跳蚤市场)和Yard Sell(家庭甩卖)更是熙熙攘攘。美国人就是以买到便宜货为荣。

四、仁者爱人

仁是儒家思想中最重要的两个内容之一。另一个是“礼”。儒家的仁就是爱人，含有博爱之意思。

LOVE是美国人整天挂在嘴边的一个词。当然我们不能光凭会说爱字就判断一个人有爱心。还是有依据来说明美国人的仁爱之心。

比如，乐善好施。美国慈善业非常发达。慈善机构超过73万个，用途涉及民生的各个方面。每年的捐款几乎是天文数字。他们当代的捐款冠军是比尔盖茨，在上世纪末，一次就捐了20亿美元，更换了全国所有中学的电脑。美国捐款总数80%来源于个人，平均每户一年捐款超过1000美元。

还有，美国人不仅喜欢捐钱，还喜欢捐时间，就是做义工。比如，我们在圣地亚哥时，曾发生一个9岁小孩失踪事件，许多市民义务去搜寻，硬是在公路两旁的沙漠地带用地毯式的方法把尸体找到了，案件得到了侦破。美国的主要名牌大学是私营的，靠捐款运转，比如哈佛大学，就是得名于1638年的捐献人约翰.哈佛。

又比如，对生命的珍视。美国人对身边的一切生命都很珍视，不仅是人的生命，包括其他有生命的东西，注意我用的“身边”这个词，他们对国土以外的生命是另外的态度。人道主义已扩展到了动物身上。我讲一个关于狗的故事，和一个关于猪的故事。

美国人与狗，那是称兄道弟的关系，他们把狗当作是家庭成员，每只狗都有正式的名字。要深入到美国群众中去，你就不能怕狗。我们一个学员的女房东，是个单身，喜欢狗，在家里的后院养了7只狗，结果邻居去告她，说她一个人没足够时间和精力养这么多狗，那些狗生活得一定不好，很可怜。于是有关部门就裁定，为了狗儿的幸福生活，她只能养三只狗。

关于猪的故事是这样的，我认识的那个法官朋友带我参观她工作的法院时，就介绍了一个专门审理虐待动物案件的法官给我认识。那个法官讲了一个案例，说有个被告人把他养的一只宠物猪的脊梁骨打断了，他以残忍对待动物罪判了那人坐了三个月的牢。

五、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在美国这个国度里，每一个美国人生下来，就都会被教育和鼓励要去追寻“从一无所有直至奋斗成功” 培养“自己养活自己”的理念。积极、进取、创新、甚至是冒险是美国充满生命力的性格原因。成功是许多美国人的目标。如果要骂美国人，最触动他的是两句话，其中一句话是骂他是失败者（Loser）。

很多富翁们认为：“遗产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可怕的负担。如果我们的孩子想成为富翁，他们必须靠自己努力。”遗产越多，缴纳的税款也越高。如果一个人留下200万遗产，到继承者手里不过一半左右；留的越多，拿的比例越少，大半被国家拿去救济弱势群体去了。每年美国前50项数额最大的个人慈善捐款中，大约有1/5就来自遗产捐赠。这使得我想起了《增广贤文》里的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做马牛。

六、诚信为本

儒家经典中有很多表达诚信的格言，比如：人无信不立，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言必行，行必果。

如今诚信也成为了美国人的立身之本。撒谎对美国人是大件事。刚才说过骂美国人最厉害的有两句话，这第二句话是骂他是骗子（Lire）。在与美国的交往中，发现他们没有什么心计，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觉得骗他们很容易。我有一个女老乡，找了一个美国小伙子做男朋友。有一次和老乡一起吃饭，我敬她哥哥的酒，我喝完了。她哥哥耍滑，只喝了一半。本来谁都没注意到，可他那未来的洋妹夫大声说“大哥没喝完。”搞得我那女老乡骂他：“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呀！”他还较真，说：“不行，干杯就得喝完。”

比如克林顿的拉链门事件，独立检察官斯塔尔紧追不放的不是总统的婚外情，而是克林顿向全国人民撒了谎。还有一个例子也可以说明美国人对他人的相信。我们住在美国人家里的时候，除了大门，室内房门的锁都是实心的，没钥匙的。还有一件事，一个学员，开车开到一个十字路口，没有红绿灯，但有完全停车的标志。路口树了一块牌，写着停字。他一看也没人，就没停下来，被藏在树荫处的警察逮住了，开了个100多美元的告票。

这哥们想体验一下在美国打官司，就不去交罚款。警察局就把他告上了法庭。开庭时，执勤的那个警察到庭作证。这哥们承认没有停，但辩解说，没看见标志，说那标志被树叶挡住了，加上他的眼睛有点色盲，对红色不敏感，所以就没看到“停”字。那法官居然就相信了他的话，把告票取消了，还对那警察说，你认为你写这张罚单合适吗？

在一个诚信的社会里，日子过得很舒服。对个人来说，用不着担心受骗，与人相处简单。对于经济活动来说，大大降低了交易的成本。所以，美国人的老实其实是大智慧。

七、有教无类：

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先富后教。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我们所在的加利福尼亚州，施行免费12年义务教育，就是小孩子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全免费，这里的小孩包括所有的，比如非法移民的小孩。对成人的继续教育也有免费的成人学校，社区大学也给辖区居民提供学费便宜的学习机会。

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我们有个学员，他的老婆孩子2001年10月份就去探亲了，然后就陪读。老婆上成人学校学英语，儿子就上一年级，不仅不要钱，还申请在校吃免费的午餐。回国时，他儿子讲的美国话比我们任何一个都流利，都地道。我说他是“进修一个，培训全家”。

图书馆的先进也是美国公共教育的一大特色。任何一个在美国境内的人都可以到其居住社区的图书馆办卡，免费借书，上网。只有借录像带需要办缴年费的卡，年费是15美元。 

                                                 未完 请转该演讲之二 

编辑：洪秀娟